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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晨，一觉醒来，看到父亲在屋檐下生煤炉，蒲扇“呼呼”地对着煤炉洞门猛扇，边扇边说：“今天入秋了。” “嗯，交秋了。”母亲应着，从里屋拿出钢精锅，上水栈清洗。 停了一个夏天的煤炉，重新生火了。我们知道，又到了打秋水的日子。不用父亲呼唤，我们拿起吊桶，去水井中吊上一桶井水，拎回了家。此时，钢精锅洗好了，蜂窝煤烧红了，父亲将吊来的井水倒入钢精锅中，开始烧开水。 水烧沸了，盛在大盆里，撒入一小把薄荷叶，切入十几片柠檬，父亲便用浓浓乡音拖腔的语调开始吆喊：“喝秋水茶了——” 我们全家人都喝，闻讯而来的乡亲也喝。我们用小碗轻轻舀起，用嘴细啜，以鼻轻嗅，一缕淡淡的自然清新，和着幽幽的甘洌清香，沁人心脾。啜上一口，满口生津，唇齿留香，真是舒服极了。 喝秋水茶，是我们乡下祖辈传下来的习俗。喝完秋水茶，父亲郑重其事地交代：“入秋了，喝过秋水茶，就不能再去河里汏冷浴了，要汏热浴了。” “晓得了——”我们极不情愿地应着。父亲从里屋搬出一口空水缸，放在家门前的场地上。我们继续去水井吊水，“哗啦”倒入水缸。水缸中的水满了，任它在太阳底下暴晒，晚上就用暴晒过的井水，烧土灶浴锅，汏秋水热浴。 父母口中的“入秋”“交秋”，就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立秋。在乡下，立秋是极为重要的“四时八节”之一。立春、立夏、立秋、立冬，二十四节气中的“四立”，代表着四时更替、季节轮换。 乡下的立秋，总是仪式感满满。人们不光喝秋水茶、汏秋水浴，还要用“啃秋”的方式，迎接秋天的到来。 下午，父亲从村头的瓜棚里，拎回一个又大又圆的西瓜，放在吊桶中，沉入井底，在清凉的井水中浸上数小时。捞起，一刀切下，鲜红的瓜瓤就露出来了。咬一口，甜甜的、凉凉的，那滋味，正应了那句歇后语：“三伏天吃西瓜——好生痛快。” 切开瓤的大西瓜，整整装了两大盆。全家人围坐在堂屋中，抱着红瓤西瓜啃，很快两大盆西瓜一扫而光，只剩下一堆啃完的西瓜皮。在乡下老 家，按照传承下来的习俗，立秋必须啃西瓜，是为“啃秋”。 多年以后，我才明白，立秋“啃西瓜”是一道独特的民俗记忆。尽管那时村上种了不少西瓜，但基本上都是供应城里居民赚取副业收入的，农民自己反而只能打打牙祭。如今立秋了，天气转凉了，地里西瓜也少了，就用这种实实在在“啃”的方式，犒劳一下贫匮的胃肠，享受一下秋季丰收在即的喜悦。 “立秋啃秋，一年顺溜。”那硕大圆满的西瓜，不就是寓意人们对秋天收获的期盼、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吗? 如今，在物质丰盈的年代，那些曾经的立秋仪式，有些冷落，有些散逸，但父亲那一声浓浓乡音拖腔的吆喊，那一碗酸酸甜甜的秋水茶，那一块红彤彤的西瓜瓤，依然倔强地占据我的记忆内存，时不时地浮现在往事如风的记忆屏上。 |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