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一名南水北调水库移民,居住过的老屋随工程进展两次拆迁。 七岁多前,我的家在河南省西南角的淅川县老县城,原来叫“城关”,现在叫“老城镇”。这个秀美小城里有文兴寺、火星庙、魁星楼、黉学、娃娃桥……听听这些名字就能想出她有多美。 小城方圆不到一平方公里大,我家住在东关,一条主街通到西关。西关外是一个大码头,人流熙攘,樯桅林立,一条大河绕过城西,流过城南。外婆家就在河对岸第一个村第一个院,离西关有两三公里路。这两三公里地发洪水的时候就是河床,河水少的时候就是河滩,可以行车走人。我在沙滩上放过羊,在河水里洗过澡,渚清沙白,鱼翔鸟飞,永远留在心底。 这条河,叫丹江。 1971年夏天,我在火星庙小学上完一年级,小城的家家户户四散搬迁走了。搬迁的原因,听大人们说是“水要上来了,城里要被淹了”。2008年夏天,我再站到老城旧址上时,已过去了三十多年。当年的街道、楼阁、城墙,还有我的小学,已经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玉米地,随时准备迎接上涨的河水。2018年3月底,母亲病重,我回到淅川。在县医院当院长的舅舅带我又去老城看水。这时候,那条河已经是一片汪洋,老城彻底沉入水底了。几天后,母亲去世。我知道,关于老城,关于河滩,关于搬迁之前的时光,再也没有人细细地絮叨,只能自己在记忆里默默地搜寻了。 1971年搬迁时,我家没有迁到外县,而是后靠到了几十里外的淅川县上集公社张营大队第一生产队。这是一个大村,沿河而居。西边的河叫“鹳河”,向南流了几十里路,就与丹江汇流,注入亦河亦湖的大水库——丹江口水库。 在张营,我住了3年,到鹳河里游过泳,上龙泉观山上捡过地曲莲,和小伙伴们一起上早学,坐在夏夜麦场上听老乡讲故事……时间过滤掉了清苦、贫瘠,留在记忆里的全是美好。 40年后,随着丹江口水库大坝加高,蓄水增加,张营村也要被淹没,这里的人们或迁往许昌市长葛市的“新张营”,或搬到附近更高山脚处盖成的新社区。到2014年,我8岁到11岁住的张营村也成了一段河床,沉入库底。 1958年9月1日,丹江口建坝工程正式开工。为腾出库容,主要淹没区所在地河南省淅川县在政府指导和协调下,50年间先后7次移民搬迁,有40多万人迁离故土。在动员和组织群众搬迁的过程中,淅川县先后有12名干部牺牲在工作一线。2014年12月12日,南水北调中线一期工程正式通水。 截至2021年5月10日,6年半来,南水北调中线工程向北方供水近380亿立方米,使沿线24个大中型城市130多个县水质稳定在二类及以上,6900万人口直接受益。其中,向北京供水超过64亿立方米,北京市74%的城市用水来自我的家乡,全市直接受益人口超过1300万。南水北调从根本上改变了受水区供水格局。 南水北调贯通了长江、淮河、黄河、海河四大水系,累计生态补水超50亿立方米,很快就使逐年下降的京津冀地区地下水位回升。成为当之无愧的生态工程。 2012年5月,中央网信办组织网络媒体“走转改”主题采访活动。我主动请缨,带领北京市委网信办、中国经济网、新浪网的几位干部、记者赶到河南郑州,与中央新闻网站驻河南的记者和河南本地新闻网站的记者,集体采访了荥阳广武镇移民新村、穿黄隧道工地、中线渠首等,历时一周。 作为曾经的库区移民和今天的北京市民,我既是贡献者也是获益者,既是亲历者也是目击者。在那段紧张采访的日子里,这么深入地面对一个持续了60年、跨越了几代人的伟大事业,这么真切地认识一个当代世界最大的水利工程,这么立体地感受各个人群的悲欢离合,我不断地被震撼着,被感动着,被激励着。 几年来,我一直关注着每一个进展,一直跟踪着每一个信息,一直在思考着这些问题: 如果不是一个真心为人民谋幸福、为民族谋复兴的政党,怎么会把这样沉重的使命、这样艰巨的任务一代代地扛在自己肩上? 如果不是一群上下同欲、纪律严明、忠于职守、不怕牺牲的党员干部,怎么会在难离祖辈故土、一砖一瓦都不愿放弃的移民中做通思想工作?怎么会说服受迁地群众让出土地、安置移民、帮助致富? 如果不是一个稳定发展、和谐共生、充满希望的治理系统和生活环境,怎么能让几十万老百姓告别故土、融入他乡、开启新生活? 幸运的是,今天的中国拥有了这一切。 虽然我再也看不到童年、少年时生活过的街道、房舍、村庄、学校,但我经常听到移居外地的亲人们对新生活的感叹,时常收到淅川随时代进步变得更美丽、更方便、更开放的讯息,不时更新南来之水给京津冀社会生活、生态建设带来改善的数据。我为移民们的好日子感到欣慰,也为一渠清水能带给国家这么大的变化而欣喜。 祝福你,我的故乡! 祝福你,我的乡亲!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