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来看黄河,看长堤,看铁胎铜面碑,看人民胜利渠,当大巴车路过绿油油的田野,不远处天空下,开始隐隐约约显现出碧色的琉璃瓦尖顶,我开始屏住呼吸,一切的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,当我下车,一步步走近那红墙碧瓦的建筑群,在黄河左岸大平原上,我看到了向往很久的嘉应观! 此时我还没看见黄河,但我想象得到,黄河就在不远处天空下流淌,那种亲切感,让你相信,黄河像灵魂中的一些珍贵事物一样,即便不会时时出现在你面前,但它一直和你心意相通。 站在嘉应观门前,我认真端详着山门上的“敕建嘉应观”五个大字,这五个字在很多书上都看到过,但这样面对面看着,我还是感到很庄重很必要。进门前,我问一年少同行者:来过否?答:未曾来过。又问:那么向往过否?他笑而不语。我自问自答:我也未曾来过,但我向往已久! 我向往的是什么呢?在我从小及长大后的印象里,黄河是条蜿蜒万里的金黄巨龙,从高原上一路狂奔,到达平原地带更是随意摆动,只管向大海飞奔。嘉应观建造之前,黄河在大平原上泛滥改道,无数次洪水滔天。嘉应观建成后,此地由黄河边最危险之地变成最安全之地。据说,在嘉应观建成的雍正四年(公元1726年),黄河水绵延1000公里清澈异常,黄河清持续了36天。我想,我向往的是嘉应观有稳定大河的神力,在苍茫万里的黄河河道上,规模不算大的嘉应观,其地位十分重要。这是为什么呢? 修建嘉应观,除祈愿黄河安澜,也是想让人有敬畏之心。 雍正皇帝认真对待黄河治理,认真修建嘉应观,他是有敬畏之心的,他敬畏的是什么呢?他亲撰亲书了观内的御碑亭对联,联语是:“河涨河落维系皇冠顶戴,民心泰否关乎大清江山。” 从联语中看,与其说他敬畏河神,不如说他敬畏的是民心泰否。雍正皇帝学问不低,但他所撰联语直白,他知道唯有直白地说,才能让王公大臣和各级官员明白治黄的好处,雍正知道“民生民计”在官员心中未必有分量,但他们头上顶戴却是一等一的要紧事。雍正直白的话,对治理黄河起到了重要作用。 嘉应观建成近三百年来,已成为黄河治理史上的一处地标式建筑,是黄河文化代表之一。也是河南省保存最完好、规模最宏大的清代建筑群之一。 嘉应观在诞生之初,是作为治水职能机构使用的,它的此种功能,一直延续至20世纪。 1949年之后,傅作义、王化云等一批水利官员和专家,曾在嘉应观工作,并带领群众修建了人民胜利渠,这是新中国成立后黄河下游兴建的第一座大型引黄灌溉工程,也是黄河下游第一处大型自流引黄水渠。建设者们定名“人民胜利渠”,寓意“人民的胜利”。人民胜利渠渠首位于黄河北岸京广铁路黄河大桥以西1500米处武陟县嘉应观乡秦厂大坝上。黄浪滔滔,声势浩大,七十年前的工程,至今依然震撼人心。 那天离开嘉应观时,我听到从观内某院子传出一阵阵乐音,那声音仿佛来自泥土深处的呜鸣,又似乎有浪花卷起时的欢乐。有泥沙俱下时沉重的叹息,还有昂扬欢快的调子,显示着河清海晏,时和岁丰。那声音遇见过水,遇见过火,最后遇见了温柔的手指和忧伤的嘴唇——那是吹奏黄河泥埙的声音,黄河泥制成的乐器,数千年伴随着黄河儿女的喜怒哀乐,人们亲近黄河泥埙,可能是因自身也是女娲用黄河泥制成的缘故吧…… 在武陟县城市规划展览馆,我看到规模颇大的嘉应观庙会模型,整组逼真的立体塑像,庙宇、街巷、卖艺的、卖小吃的、卖玩具的……应有尽有,人声嘈杂、熙来攘往的庙会,是人民群众生活富足和国家安定的重要象征。在古代,庙会是历经苦难的人们尘世的片刻欢愉,而如今,则成为一个民族乡愁和记忆的回放。 我凝视着庙会模型,其上武陟沿街青瓦房屋一重一重,仿佛我的童年曾从哪条街巷里跑过,好似还有谁跟在我背后,不住地用乡音喊我。那时黄河左岸荷花初开,那时我爱听黄河滩上娶亲唢呐声。我何时越跑越远跑出了武陟城?回首时,并没有谁跟着我,黄河也已很远很远,涛声模糊在岁月的风声雨声里。 我们很难义无反顾地大踏步前行,总有什么前世今生的羁绊,让我们一再回首。而大河,却总是义无反顾,不舍昼夜,奔流到海不复回…… |